打工记(14):雨夜
打工记(14):雨夜

打工记(14):雨夜

傍晚的时候,下起了雨。毛毛雨濡湿了门前的地砖。远处的小山上起了浓雾,刚刚转绿的树林在雾中若隐若现。人们打着伞。

不知哪里传来青蛙的叫声。这是今年春天第一次听见蛙鸣。

店里两边的门都开着。春风从一扇门进来,吹过我们,再从另外一扇门出去。好舒服。

天黑了下来,雨越下越大了。像是有谁在用瓢连续地泼水。雨落在地面,溅起来蹦蹦跳跳的雨点。

K下班之后,只剩我一人。店里很安静。雨倾泻在门前地面,哗啦啦啦,是一种很响亮的声音。靠近我的窗户上,雨点密集地落在玻璃上,一滴滴水珠在玻璃上面滑动,流下一条条线。有一种更低更闷一点的声音,很好听。

下这么大的雨,可能没有客人来吧。我想。

忽然有车的声音。黄色的灯光穿过了玻璃,直接射向店里。光的周围是黑夜和雨水,它显得特别刺眼。车在门前窄窄的空地调整位置,那束光就扫向店里不同的地方。最后车停在了门口。

我起身去放歌,回来站在收银台前。

走进来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,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人,和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男人。

“借用下洗手间”。这个年轻一点的男人径直朝着洗手间走去。他的身体很大。当他走动的时候,他的身体在摇晃着缓慢往前。

过了一会儿,他从洗手间出来。“谢谢。”

我听到这句话,扭头回答,看到他并不在看向我。好像他是对货架道谢。

他手上的购物篮满了,拿过来放在收银台,说了一句话。

我没有听清,也没有听懂。

“先在这里放着。”他说。然后转过身,踱着步子走动,似乎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。

当我看到他的身体时,我的心里有什么。好像是不安,又或许是排斥、厌恶,又或者是恐惧。

我避免看他的身体。

可是,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?他的身体很大,这一点并不在伤害我。

女人拿着另外一个购物篮和他一起回到了收银台。他们买了很多东西。

我在给一件件商品扫码时,男人拿起收银台后店员休息时坐的凳子,在旁边坐了下来。

女人开始和我说话。

“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?”

“啊?”我正专心扫码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等大脑捕捉到这句话的回音时,我听明白了。这时,她已经换了一个句式:“你从哪来的?”

“你父母还在那里吗?”

“他们几岁?”

“你几岁?”

“你这个年纪要注意身体,不要受伤。”

我这个年纪?难道我是一个老太太?

“你结婚了吗?”

“你老公是哪里人?”

商品终于扫完,她的盘问也到了尽头。

结完账,她把满篮子的东西拿到坐着的男人旁,两人开始把东西装到纸箱里。

年老的男人提着购物篮走过来。

“你几点下班?到天亮?”他问。

他付完钱在旁边的台子上整理刚买的东西时,那个中年男人问他:“你刚刚问她几点下班,你想干嘛?”

音响还在放着歌,我听不太清楚他们说的话,只是感觉他们在开令人尴尬的玩笑。年老的女人也加入,偶尔看向我,一边点头一边说“对吧?”脸上有一种意义不明的笑。

三个人走出店门,进入车。车灯又亮起。黄色的光刺破了周围的黑暗。

车消失后,夜晚恢复了安宁。

雨还在不停地往下落。滴答滴答。

一个女孩从雨里跑进来。她一边拿起三把伞摆放在收银台上,一边说:“有伞,太好啦!我要这三把,麻烦你。”

伞的吊牌在透明塑料包装里。条形码扫不出来。

她便把包装压平,紧贴着条形码:“这样应该更容易一点。”

“谢谢!”她说完,急急忙忙出去,在雨里跑向停车场。

雨一直在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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